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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的愧疚,就會放在心上,巴不得再找一個比餘家更好的來配曲沁。

在曲大太太上門解釋時,平陽侯府那兒也正在接見餘家人。

餘老夫人、餘尚書夫妻親自陪餘長昊去平陽侯府,這等陣勢除了對平陽侯府的重視外,也是對平陽侯府的一種態度,若是平陽侯府得理不饒人,想要欺負餘家人,那餘家人也不怕的。

餘尚書對平陽侯府沒好感,他心裏門兒清,若非平陽侯府行事不著調,想要當墻頭草,惹了那些心眼小的皇子,餘曲兩家的婚事會變成這樣麽?侄子所受的罪,也是平陽侯府造成的。

等餘家表明了來意,駱老夫人第一個不答應。

“我那外孫女哪裏不好?”駱老夫人氣得嘴唇都有些發顫,縱使她心裏有準備,還是被氣著了。

餘家人讓餘老夫人將左右摒退,再次將昨天在曲家退親時的理由重覆了一遍。

駱老夫人久久不能言。

她懷疑這只是餘家的一個借口罷了,餘長昊確實遭了大罪,看起來精瘦了一些,行動卻無礙,實在無法想象他的身體哪裏受損。駱老夫人懷疑餘家定是知道了平陽侯府去年那事情,生怕連累到自己,所以才會退親,與平陽侯府、曲家劃清界限。

這個懷疑在餘老尚書強勢而諷刺的神色中,駱老夫人和駱大老爺等人都肯定了。

駱老夫人還是覺得餘家這門親事真的很不錯,如果能不退婚就好了。只是她還想勸說一下,卻沒想到餘家會這般強勢,甚至擺出一副無論如何都要退親的架勢,讓駱老夫人無法再逼。

到底是平陽侯府的原因才害得餘長昊受罪,將這樁婚事弄成這般,大家心裏都清楚,只是找不到證據,根本只能吃這個虧罷了。

駱大老爺卻對文臣圈子並不在意,所以對餘尚書的強勢難免有幾分不滿,只是再不滿,見著餘家為了退親,連身子有損的話都說出來了,如果還想要將外甥女嫁過去,不免有倒貼的嫌疑,曲駱兩家都丟不起這個臉。

等餘家的人離開後,駱老夫人坐在那兒久久不語。

“娘……”駱大老爺小心地喚了一聲,生怕氣壞了母親。

駱老夫人確實很埋怨兒子們做的事情連累了外孫女,可是外孫女再親,也親不過傳承家族的兒孫,她就算想要為外孫女討個公道,難不成無視了駱家的利益,對上兒子們不成?手心手背都是肉,讓駱老夫人心裏十分煎熬,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女兒。

這般煎熬之下,駱老夫人終於熬不住病了。

曲家接到駱老夫人生病的消息時,忙過來探望。

季氏不清楚其中的內情,以為駱老夫人是為了曲沁被退親之事病倒的,心裏頗為感慨。曲湙和曲瀲心裏不以為然,唯有曲沁是真心難受的。

事情到了這一步,說什麽都遲了,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對駱家其他人她可以無視,但對兩輩子都因為自己而病倒提早過世的外祖母,她心裏還是在意的。

曲沁擔心駱老夫人像上輩子那般早早地沒了,便決定留在了駱老夫人身邊侍疾,讓母親和弟妹們先回家。不過曲瀲不放心姐姐在駱家,也自告奮勇地留了下來,住到姐妹倆在駱家常住的院子裏。

得知曲瀲來了,駱櫻很是高興,趁機過來找曲瀲說話。

“別擔心,憑沁表姐的人品,定然能找到個更好的。而且這次祖父、祖母都覺得對不起沁表姐,已經發話了,要我爹娘和叔伯們都出力,定要再給沁表姐挑個更好的。”駱櫻嘰嘰喳喳地將自己家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說了,最後道:“餘家算是有良心,讓曲家去退親,對外的說法也偏向曲家,這樣對沁表姐的名聲損害小一些。”

雖說退親總要有傷害,不過一般由女方去退親,比男方來退親的傷害比較小。這次餘家親自登門退親,但是對外時,便是由女方去退親,說是兩人八字不合才退親的,給足了曲家面子,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所以就算退了親,曲餘兩家並未因此而交惡。

曲瀲心裏嘆了口氣,對駱櫻道:“我對你們家給我姐挑的對象有些沒信心了,生怕又起什麽波折,除非……”除非由皇帝親自指婚,沒人敢在其中生事。

“除非什麽?”駱櫻奇怪地看她。

曲瀲搖頭,不想說這些喪氣話,轉移了話題,問道:“對了,你的親事有著落了麽?”三月份初時,她便聽說駱家正在給駱櫻相對象,那時候因為餘長昊出事,曲瀲根本沒時間關註,所以也不知道駱櫻的情況。

聽到這話,駱櫻卻扭捏起來,在曲瀲不斷的追問下,終於扭扭捏捏地透露了自己結親的對象,竟然是駱大夫人的娘家侄子,也是駱櫻的表哥劉羽,劉菁的親兄長。

曲瀲眼睛都要瞪大了,掩嘴道:“菁表妹不是一直想要嫁給七表哥麽?而且你對那位劉表哥有什麽想法?”她和駱櫻也算是認識很久了,也沒見她和承恩伯府的哪位表哥親近過,整就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所以想象不出來她怎麽會突然同意了。

“可我娘不同意啊,我七哥也不同意!”駱櫻理所當然地說,“強捏的瓜不甜,菁表妹再想嫁給我七哥,我娘也不會同意的。我知道我娘的意思,她想要給七哥尋找一個家勢對七哥以後出仕有利的妻子,已經不需要再和承恩伯府聯姻了,所以菁表妹和我七哥是沒可能的,不然舅舅也不會同意我和羽表哥的親事了。至於羽表哥……”

說到這裏,她捂著紅通通的臉頰,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對曲瀲道:“你知道麽,這樁婚事還是羽表哥自己提的,我以前都沒怎麽註意過他,我舅舅家的表哥可多了,哪裏註意得完?所以那一次,他竟然來我面前,說他一直心儀我,想要娶我為妻,那一刻,我真的呆住了……”

娶兒媳婦和嫁女兒不同,娶兒媳婦不僅要挑對方的人品才貌,還要挑家勢,一個對兒子的前途有幫助的兒媳婦,將來兒子分家後,還有妻族幫襯。而嫁女兒則不同,看的自然是對方對自家姑娘的重視程度,駱大夫人對嫁女兒沒那麽多挑剔,娘家足夠重視女兒,那劉羽看著也對女兒十分上心,便答應了。

曲瀲看她一副陷入愛河中的樣子,頓時無話可說。

原來駱櫻這妞還是個遲鈍的,非要人將話挑明了,才知道對方心儀她,而知道後,可能是接觸過,以前也有點好感,那劉羽再發動攻勢,便將她拿下了。

這也太簡單了吧?

曲瀲心裏有些擔心,生怕這妞被戀愛沖昏了頭,忍不住道:“恭喜你了!不過你也別一心只顧著談戀愛,還要多看看才行,畢竟以後你可不只是嫁一個人,還要嫁到他家去,融進他家中。”

駱櫻不在意地道,“我自小常去舅舅家玩,對那裏熟悉得很,就算嫁過去了不過是換一個地方住罷了。你放心啦,我又不是傻的,會被人欺負麽?”

曲瀲無話可說。

兩人的性格完全不同,曲瀲看著就是一朵小白花,但是她骨子裏卻頗有韌勁,習慣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世人,直到發現對方真心相待,才會許以真心。而駱櫻也有些小聰明,甚至有些事情也看得透,可是本質上她還是喜歡任性行事,覺得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容易相信人。

所以,兩人的性格註定了她們看事情的不同,也註定了兩人生活方式的不同。

對曲瀲的擔心完全沒感覺的駱櫻在羞澀地捂臉說完了自己與羽表哥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後,又八卦起了曲瀲的婚事,“說來明年你也要及笄了,是不是及笄後就要出嫁了?鎮國公府那邊有什麽打算?哎,我娘想要再留我兩年,舅舅家的兒子多,羽表哥也不急著娶妻,所以同意了我娘的意思,讓我和羽表哥今年先定親,等兩年後再完婚。”

曲瀲聽罷十分羨慕,她猶豫地道:“我也不知道,這確實要看鎮國公府那邊的意思。”

這時代的大多數姑娘家都是及笄後就出嫁的,當然也有愛惜自家姑娘的人家,希望將自家的姑娘多留個一兩年,就算留到十八成親的也有,只要兩家商量好便成了。

曲瀲也覺得十五歲成親,簡直就是糟蹋未成年少男少女,可是架不住這時代的風俗就是如此,就算十五歲生娃,那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而且看紀凜那模樣,無論哪個人格,有時候看她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將她吃了,讓她心裏挺擔心的。

自從過年兩人吵架的那次,紀凜大晚上的翻墻過來找她時,曲瀲便發現了他的異樣,有時候他的眼神特別的恐怖,讓她心裏總種不好的預感,然後發現想要談個純純的戀愛真不容易。

男人和女人的思考方式、行事方式總是不一樣。

她喜歡和他走在陽光下,牽牽小手、抱抱就滿足了。

但他更願意將她娶回家,好這樣那樣再這樣,將她嚇壞了。

恐怕,以紀凜的心思,及笄後就要將她娶進門了>__<。。

難道少年長成男人的過程中,一定要改變這麽大的麽?將那個美好幹凈的如玉少年保持在最初的樣子不好麽?

*****

自從元宵過後,紀凜便被皇上拎進了金吾衛當差,這對於勳貴出身的弟子而言,是一件十分榮幸的事情,證明皇帝的關註和恩寵。

京中的王公貴族,與讀書人不同,他們多數依靠的是宮裏的那位帝王的恩寵,帝王的恩典能讓一個家族繁榮三代,同樣帝王的厭棄也能讓一個家族傾刻間便跌入泥潭。所以,勳貴之間,一般都是削尖了腦袋想要在皇帝面前露個臉,只要能讓皇帝記住,那麽前程便能穩穩的了。

作為鎮國公世子,紀凜從出生起,便被授了個五品的官職,雖然只是個閑職,但也代表了帝王的寵愛。或許有人不以為然,覺得紀凜能得到這些,純粹是得了先人的餘蔭庇護,不過是皇帝的補嘗罷了。

老鎮國公一生征戰,保家衛國,最後戰死沙場,是個英雄般的人物。老鎮國公死後,皇帝自然要補嘗鎮國公府,在淑宜大長公主的提議下,便補嘗到了紀凜身上。

紀凜從一出生開始,便備受關註。

宮裏的皇帝太後都惦記著他,等他到束發之齡時,皇帝便迫不及待地將他拎進了金吾衛,簡直讓人羨慕嫉妒恨。

進了金吾衛後,紀凜花了很少的時間便適應了自己的差事,同時也很快和同僚打好了關系,雖然依然有看不起他的人在,但大多數的人對他還是抱著友好的態度的。

七日輪值後,便到了紀凜休息的時間。

他出了皇宮後,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陽光散發著炎炎熱意,便打算先回府。

回到鎮國公府,紀凜先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卻不想會在祖母這兒看到了母親,而且難得的是,一直對他不假辭色的母親這回竟然對他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紀凜心下微疑,等看到了母親身邊站著的一個丫鬟時,他垂下眼瞼。?

☆、第 105 章

? 見到孫子回來,淑宜大長公主十分開心,拉著他虛寒問暖,問他在宮中當差累不累,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之類的,巨細無遺。

紀凜面上帶著和煦的微笑,一一地回答,聲音溫雅中帶著他特有的清越,十分好聽,讓旁邊伺候的丫鬟也忍不住露出傾聽的神色。

祖孫二人聊得和樂融融,寒山雅居裏伺候的丫鬟仆婦肅手而立,皆笑盈盈地看著,唯有跟著鎮國公夫人而來的丫鬟有些不太能適應。

剛才世子未回來時,她們隨夫人過來給公主請安,但是公主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特別是看人的時候,那雙眼睛冷冽銳利,直刺人心中,膽寒不已,讓人不敢直視,直到世子回來,沒想到突然間變成了這般和藹,拉著世子主話的模樣,就像個普通的關心孫子的老婦人。

鎮國公夫人坐在一旁,見到祖孫二人相處的情形,面上的笑容微微的淡了一些。

等祖孫二人說得差不多了,鎮國公夫人方道:“娘,暄和剛回來,想必在宮裏這些天也累著了,應該先讓他回房歇會兒方是。而且他有三天休息時間,明天讓他過來陪您也可以。”

淑宜大長公主自是心疼孫子的,忙道:“你娘說得對,你先回暄風院歇息,稍晚一些再過來陪我用晚膳。”說著,打量了下孫子的面容氣色,總覺得他自從進宮當差後,看著越發的消瘦了,一定是吃不好、睡不好,還要當差,心疼得厲害,說道:“又瘦了,可得好生補補才是。”

紀凜失笑,柔聲道:“祖母,我這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吃得比以往還多,只是吃了使勁兒地往上長了,卻不多長肉,我也沒法子。”

淑宜大長公主被他逗笑了,嗔了一聲:“你這孩子,盡會逗人。”

紀凜但笑不語。

等淑宜大長公主又催著紀凜回房歇息時,鎮國公夫人道:“娘,先前不是說好了麽,暄和院裏除了宮心,沒個細心的丫鬟伺候,便將茗裳送過去吧,茗裳是個細心的,有她在我也放心一些。”她美麗的臉上露出一抹矜持的微笑,對淑宜大長公主道:“暄和是我孩子,如今他長這麽大了,房裏還沒個貼心的人,我心裏也覺得自己這作母親的失職,對不起這孩子。”

說完,鎮國公夫人又讓身邊站著的一個瓜子臉、長得嬌嬌怯怯的丫鬟出來給兒子行禮,說道:“這就是茗裳。茗裳,給世子磕個頭,以後好好伺候世子爺。”

茗裳跪在地上,含羞帶怯地給紀凜磕了個頭,低聲道:“奴婢遵命。”

紀凜臉上的笑容變淡,神色也跟著淡淡的,看也不看那丫鬟一眼,說道:“母親的好意兒子心領了,只是兒子那邊已經有宮心、琉心伺候,只有兒子一個人,並不需要那麽多人伺候,還是留她伺候母親吧,免得母親身邊沒人,這可是兒子的罪過了。”

鎮國公夫人心裏有些惱,臉上的笑容也維持不住,她努力擠出一抹笑容,說道:“你這孩子,平時看著挺聰明的,怎地這會兒變得笨了?那宮心和琉心年紀大了,以後要放出去配人的,哪裏能一直伺候你?而且,哪家的公子哥兒身邊沒個貼身伺候的丫頭?如果你喜歡茗裳,將來等瀲丫頭進了門,收了她也可以。”

鎮國公夫人生怕這兒子又和自己擰上,或者是打太極,將話帶跑,這回將話說得很明白,並且是在淑宜大長公主面前說開來,就是不想再讓這兒子唬弄。

茗裳羞得滿臉通紅,跪在那兒低垂著頭,世子沒讓她起,她也不敢起。而且,對長相俊美、將來要繼承鎮國公府的世子,這府裏的丫鬟也不是沒想法的,只是暄風院比寒山雅居更難進入,那守院的婆子十分嚴厲,除了風暄院伺候的下人,其他人可不能隨易進去,平時想要對世子投懷送抱也沒機會。

她是在夫人身邊伺候衣裳的丫鬟,平時世子很少過正院請安,也不過是初一十五罷了,能見的機會很少,但每次見到世子,她都能感覺到周圍的姐妹們心思浮動,自己也不例外。只可惜世子從來不多瞧一眼她們這些丫鬟,讓她們心裏說不出的失望。

前兩天,夫人身邊的畫屏突然將她叫過去,並且詢問她是否願意到世子房裏伺候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她自然是願意的,多少姐妹們都願意,只是苦於無機會。現在機會就擺在她面前,如何不願意?只是當高興過後,親眼見了世子,她心裏又忐忑起來,世子願意麽?他會接受麽?

此時聽到夫人和世子的對話,她心裏羞極了,但也生起期盼來,希望世子能同意,這樣她便是世子身邊伺候的大丫鬟,指不定還能在世子夫人進門之前,成為世子的第一個女人,意義不一般。

室內還有烏嬤嬤、明珠在旁伺候,明珠聽到鎮國公夫人將話挑得這麽明白,也有些臉紅,恨不得此時馬上借口走開。

可是公主沒發話,她只好站在那兒,盡量讓自己不引起註意。不過她此時也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坐在那兒的世子,見他神色淡淡的,看也沒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茗裳,心裏便知道世子是不喜歡的。

平時的世子是個很溫柔的人,就算面對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丫鬟,也客氣有禮,從來不會因為她們是丫鬟便肆意欺辱或調戲,溫柔中透著一種清冷。這麽溫柔的世子,卻對跪在那兒的茗裳看也不看一眼,便知他的意思了。而且在寒山雅居中伺候的丫鬟都知道世子對未過門的曲家姑娘可是一往情深,怕是不會想在曲姑娘進門之前收個房裏人。

“母親,不必了!”紀凜的聲音變得冷硬,眼中溫潤的色澤也漸漸消失,眼神變得深邃,依然拒絕道:“我身邊伺候的人已經夠多了,並不需要再添!”

“暄和!”鎮國公夫人有些狼狽,沒想到她都在下人面前豁出臉面,這兒子卻一點也不給她面子。

茗裳一張粉嫩的臉蛋也變得蒼白,身體有些搖搖欲墜,擡頭看向紀凜,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她的下巴有些尖,膚白如雪,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宛若秋水般,眉眼精致,五官小巧可人,當她微擡起臉,如此傷心地看著人的時候,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恨不得掏出心肝來安慰她,看得明珠有些不忍,只是不忍之餘,又覺得茗裳這模樣有些眼熟……

正想著茗裳像誰時,突然坐著的少年倏然而起,擡腳便踹了過去。

那力道十分大,茗裳的身體狠狠地撞到了鎮國公夫人身邊的茶幾,茶幾上的茶盞摔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而茗裳也跌倒在地上,連聲音也發不出,蜷縮起身體,似乎很難受的樣子。

這一變化,嚇壞了屋子裏的人,特別是鎮國公夫人,那茗裳就直接撞到她身邊的茶幾上,然後落到了她腳邊,嚇得她瞠大了眼睛,連呼吸都變輕了,只能楞楞地看著站在面前,突然像修羅般陰鷙恐怖的兒子。

“暄和!”淑宜大長公主脫口叫道。

少年擡頭看過去,一雙眼睛瞇起,一種妖異的神色從他眉宇間擴散,哪裏還有剛才那溫潤如玉的模樣?

對上那雙變得妖異而陰鷙的眼睛,淑宜大長公主心跳漏了一啪,飛快地站了起來,過去拉住他,溫聲說道:“暄和,你剛回來,定是累了,先回去歇息會兒,等歇息好了,再過來陪祖母,可好?”

紀凜冷冷地看著她,薄唇翹起,似笑非笑道:“自然好了,不過我不喜歡這丫鬟,竟然學這種作態,教人看了就惡心。”

淑宜大長公主勉強笑了下,她自是看出了兒媳婦的用意。

一般王公貴族家的公子哥兒到了十三四歲,便會安排房裏人伺候。這種做法一是為了讓哥兒通曉人事,二是為了防止他因好奇那男女之事,被人騙去了外面那些不幹不凈的地方,迷上那些頗有手段的窯姐兒,做出什麽丟盡臉面的醜事。

這是世家中的現象,鎮國公府也是如此,因著孫子的情況特殊,並沒有放房裏人,淑宜大長公主對此事睜只眼閉只眼,沒有強迫地在暄風院安排。直到孫子十五歲時,便由著兒媳婦去折騰,可惜,當時送到暄風院的丫鬟待不到一刻鐘,便被人直接從院墻上丟了下去。

真的是從院墻上丟了下去,那些丫鬟嬌滴滴的,摔得個鼻青臉腫不說,還有些摔斷了骨頭,十分可憐。這般酷戾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當時將鎮國公夫人氣得不輕,沒想到他會如此反應。

有了這次的例子,鎮國公夫人便沒有再送人過來,卻不想隔了一年,又起了這心事。這茗裳的神態有幾分肖似曲瀲,她們都知道暄和對曲家姑娘頗為特別,怕他又像上回那般直接將人從院墻上丟下來,便挑了個肖似曲瀲的,讓他看在曲瀲的份上,將她留下。

卻不想,他當場變了臉,竟然還將人踹傷了,實在是……

淑宜大長公主不知道說什麽好,見孫子此時變了臉,擔心他又做出什麽殘忍的事情,忙溫聲細語地將他哄走了。

等紀凜一走,淑宜大長公主忙讓人將茗裳扶下去,找個大夫來看看。

屋子裏很快只剩下了淑宜大長公主婆媳和烏嬤嬤、明珠兩個仆人,烏嬤嬤淡然地上前給淑宜大長公主換了盞溫茶,明珠手腳發涼地站在那兒,眼裏還有未消退的驚恐。

她以前也隱隱約約地知道世子有時候不太正常,但是世子平時太過溫和美好,仿佛這世間所有的溢美之詞都可以放到他身上,讓人由衷地讚嘆,所以便忽略了那種感覺。如今,她終於知道了這個秘密,卻渾身發寒,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沒命。

淑宜大長公主揮了揮手,烏嬤嬤識趣地拉著明珠下去。

等兩人一離開,木然地坐在那兒的鎮國公夫人終於回過神來,她一臉驚恐地看著淑宜大長公主,憤怒地道:“娘,你看他,他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當娘的?”

淑宜大長公主皺眉,忍不住為孫子說話,“你不去挑釁他的忍耐性,暄和還是個好孩子的。”

鎮國公夫人心中一堵,一口氣幾乎喘不上來。她咬著牙,按壓下翻滾的情緒,低頭掩飾眼裏的厭惡,低聲道:“他這脾氣越發的大了,動不動就翻臉,他這是怕世人不知道他的秘密麽?他……”

“行了,今天的事情就到這裏吧。”淑宜大長公主不耐煩地揮手道:“既然暄和不喜歡,那就算了。”

怎麽能算?

鎮國公夫人心裏越發的不舒服,只要一想到那雙面人的兒子,一股厭惡便在心口蔓延。那個妖孽,當初他出生時,就應該掐死了他的!

她心裏翻騰得厲害,但是見婆婆明顯不想她再多說,只得將話咽了下起,起身離開。

明珠渾渾噩噩地由著烏嬤嬤拉了下去,等到了小茶房時,便聽到烏嬤嬤道:“剛才的事情,你記得什麽都不要說,也不要對人說。”

明珠打了個哆嗦,驚恐地看著烏嬤嬤,對上烏嬤嬤嚴厲的神色,感覺到心臟跳得幾乎要蹦出喉嚨,整個人都有些難受暈眩,她困難地點頭,喃喃地道:“我什麽人也不說,我什麽人也不說……”

烏嬤嬤神色微緩,安慰道:“世子是個好的,你擔心什麽?”

明珠楞了下,緩緩地凝神看著她。?

☆、第 106 章

? 暄風院裏,宮心和琉心正坐在槅扇前邊吹著傍晚的風邊分線聊天。

暄風院從來都是安靜的,伺候的下人並不多,甚至可以說在偌大的鎮國公府裏,就數暄風院裏伺候的下人少,也因為人數太少,暄風院不管何時,都顯得過於安靜,這種安靜,又莫名地蔓延至周圍,使得與暄風院相鄰的幾個院子都是安靜的。

宮心和琉心是暄風院中的大丫鬟,平時管著主子房裏的大小事務,若是主子們不在,她們便可以自己打發時間,一般都會坐在一起做些針線活,怡然而安靜。

“宮心姐姐,明年曲姑娘就要及笄了,真希望她快點進門。”琉心難得朝宮心笑道,“等曲姑娘進門後,宮心姐姐也可以安心出嫁了。”

宮心臉有些紅,啐道:“你這小妮子胡說什麽呢?就算世子夫人嫁過來,我一時半會也不會離開的,總要等到……才能離開。”

相比宮心的心思細膩、體貼周到,琉心便有些沈悶不愛說話,唯有對著一起長大的宮心、常安時才會話多一些,平時在外給人的感覺都是沈悶的,讓人覺得這丫鬟有些木訥。不過安心他們知道,琉心只不過不太懂和其他人交流罷了,只要熟悉了,她也會有話直說,是個很體貼的姑娘。

此時琉心見宮心面有難色,她心裏明白宮心的意思,抿了抿嘴,心說還是要等曲家姑娘過門,等她生下小主子後,宮心姐姐也能安心出嫁了。

“對了,宮心姐姐,我先前見到世子佩帶的那個秋香色底的荷包,上面繡的那只鷹真是漂亮,像極了金烏,據說是曲家姑娘親自給世子做的,曲家姑娘的女紅真是精致。”琉心一臉羨慕地說道:“以後她嫁過來後,主子的貼身衣物便可以交給她了。”

“別胡說!”宮心笑道:“你這小妮子想偷懶也不能拿主子做借口,曲姑娘可是世子夫人,哪能整天給世子做衣裳。”

她們的主子素來不太愛穿針線房做的衣裳,一些貼身的衣物小物件都是兩個大丫鬟親手做的,雖說一般都是如此,可是等主子成親了,到底有些不太好。

“但是我覺得主子一定會很高興他的衣物和小物件都是曲姑娘給他做的。”琉心嘿嘿地笑道。

宮心正想說什麽,突然瞥見從院子裏走來的兩人,發現是主子回來了,忙和琉心將手中的東西放好,迎了上去。

只是,剛走近時,她們便看到少年陰冷的神色,一張白玉般俊麗的臉龐上沒有一絲情緒,甚至連那種慣常的溫煦也沒有了,只有陰冷,面上縈繞著一種妖異的神色,一看便知道主子的性格又變了,變成了另一個面目的人。

宮心飛快地往跟在主子身邊的常安看去,見常安朝自己微微頷首,便拉著琉心,跟在主子身後。

知道紀凜今日會從宮中回府,所以凈房裏早已準備好了幹凈的水,紀凜梳洗一翻,換上了一件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手中端著一盞茶,雖然不說話,但是室內的人都感覺到他此時的心情很壞,讓宮心等人噤若寒蟬。

直到天色漸晚,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明珠過來請他到寒山雅居用晚膳,被他冷冷地拒絕了。

明珠見他依然是冷眉冷眼的樣子,有些不受控制地害怕,小聲道:“世子,公主正在等您……”

“我今兒身體不舒服,不去了。”

明珠想起剛來時,公主交待了,若是他不願意,便不勉強他,只得應了一聲退下了。經由這事情,她也發現,公主對世子有著超乎想象的忍耐力和關心。

明珠走後,天邊最後一抹亮色也消逝了,星星在夜空中亮起,月亮也爬上柳稍頭。

紀凜倏地起身。

他今天心情不爽,所以,也不想讓另一個人心情爽。

“世子,您要去哪裏?”常安見他起身離開,心中大急,生怕這個人格天不怕地不怕,要捅出什麽婁子來。

“別跟來。”紀凜喝了一聲,便繞開巡邏的侍衛,直接翻墻離開了。

見他竟然連大門都不走,直接翻墻,常安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聽到聲音的宮心和琉心也忙走出來,發現主子不在後,宮心詫異地道:“常安,世子呢?”

“出去了,不讓我跟。”常安有些苦惱,他覺得,世子那種狀態,如果又半夜去找曲姑娘,怕是會將那嬌嬌怯怯的姑娘嚇壞吧。

宮心聽罷,便沒再問,轉而問起今兒世子回來時發生什麽事情,為何氣得性格都換了,等聽完常安的交待,宮心了然。

“我見過那茗裳,是上院裏長得最好看的丫頭,那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和曲姑娘有些像,怕是世子因此生氣吧。你也知道,世子有多重視曲姑娘,夫人明知如此,還要找茗裳來試探,簡直是……”宮心說著,忍不住搖頭,覺得他們府裏這位當家主母的夫人,有時候讓人不知道她腦子裏在想什麽好。

琉心忍不住道,“宮心姐姐,夫人又想塞人進來啊?”

暄風院的人雖然少,但是除了淑宜大長公主派過來伺候的,便沒有其他人了,是整個鎮國公府最幹凈的地方。也因為如此,暄風院發生什麽事情,沒有耳目幫傳,其他幾個院也不知道,這才是鎮國公夫人想要將丫鬟送過來的原因,屆時若能被收了房,想要在曲瀲進門後向上爬,那便要依靠上院的鎮國公夫人。

鎮國公夫人打得一手好算盤,可惜她那兒子從來不給她面子,這些年來無論怎麽折騰,都無法將自己的人安插進來。

*****

自從駱老夫人生病後,曲家姐妹在駱府小住了半個月,半個月後,見老夫人的身體有些好轉,曲瀲便回了雙茶胡同的曲家,留下曲沁依然在平陽侯府陪駱老夫人。

駱老夫人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體一直硬朗,連老人病也少,這次生病也不過是心病罷了。只是這心病若無心藥醫也好不了,外孫女的婚事便成了駱老夫人的心病,怕是曲沁的婚事一天沒著落,駱老夫人一天便不會好,差點讓整個駱家都急壞了,駱家幾位老爺每天都急得不行。

對此,曲瀲暗暗罵了聲活該,幾位便宜舅舅都是不省心的貨色,若非他們內裏鬥來鬥去,為了自己的利益走了昏招,招惹來了那幾位皇子,連累了她姐,會變成這樣麽?駱老夫人沒辦法怪罪兒子們,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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